近日，中国氯碱工业协会(以下简称“氯碱协会”)等单位联合发布了“2015年低汞触媒生产企业推荐名单”。
对于众多以氯化汞触媒作为催化剂的电石法PVC企业而言，这是一份迟到的公告。业内人士称：“如果不是迫于上海华谊(集团)公司原副总裁、氯碱协会原理事长李军被调查的压力，这份关乎汞污染减排进程的公告，或会继续延误。”
早在2011年1月，环保部、工信部就明文要求电石法PVC行业以低汞触媒替代高汞触媒，2015年替代率达到100%。但眼下，该行业低汞触媒替代率约30%。知情人士对《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李军兼任氯碱协会理事长十余年，其团队在协会内部治理上表现出明显的趋利倾向。
遭遇雪藏
我国多煤少油的能源结构决定了电石法PVC工艺会长期存在。业内专家表示，目前每生产一吨电石法PVC，消耗高汞触媒1.2公斤以上;触媒含氯化汞平均约11%，氯化汞含汞量约为72%。
汞是有毒重金属，具有持久性、长距离迁移性，可通过空气、水和食品进入人体。“按2013年电石法PVC产量1200万吨计，消耗氯化汞触媒1.44万吨，折合单质汞1140吨，年用汞量占全国用汞总量的60%。生产和废汞触媒处置过程中，大量汞被直接排放，污染惊人，因此电石法PVC是首屈一指的‘耗汞大户’。” 中国工业环保促进会专家表示。
“推广低汞触媒，是全行业汞污染防治的关键。”氯碱协会副秘书长刘东升对记者承认，我国自主研发的低汞触媒技术，早已在工业化应用中得到验证，具备大范围推广的条件。
据了解，低汞触媒氯化汞含量不到高汞触媒的一半，电石法PVC行业实现低汞触媒全面替代，可基本解决汞污染问题。
早在5年前，汞污染防治就引起高度重视。2010年6月以来，工信部和环保部相继发文，要求2012年低汞触媒使用率达到50%，2015年实现行业全替代。随后，低汞触媒被纳入国家发改委《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2011年本)，工信部亦发布《聚乙烯生产用低汞触媒行业标准》。
环保部固废中心专家对记者说，早在2007年，石家庄某助剂有限公司就成功研发出低汞触媒、固汞触媒及废汞触媒回收技术，到2010年使用该低汞触媒技术的企业超过20家。
上述专家称，如果现有低汞触媒技术普遍推广应用，不仅能解决电石法PVC行业汞污染问题，还可为未来该行业固汞化、无汞化奠定基础。
现实情况却不容乐观。“低汞触媒推广异常艰难，目前全行业替代率约30%，阶段性汞减排目标很可能落空。”环保部污防司工作人员表示。
一方面是“限汞令”迫在眉睫，另一方面却是成熟的低汞触媒技术遭冷遇。据了解，2014年该行业低汞触媒用量不足3300吨，而按照当年汞减排计划，这个数字应在8000吨左右。
“包销”恩怨
具备大范围推广条件的低汞触媒产品遭冷遇，似乎与七年前生意场上的一场“恩怨”有关。
2008年5月，前述石家庄某助剂公司负责人那风换与北京英兆创业经贸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英兆公司”)签订协议，由对方长期独家包销前者的低汞触媒产品。其时英兆公司实际控制人张文雷系氯碱协会副秘书长，这让那风换对合作充满期待。
但合作不足两年便告终。那风换表示，张文雷包销的货款一拖就是好几个月，最终30万元货款被强行抵作“前期咨询广告费”。由此那风换的企业被拖入困境，遂终止合作。
对此，张文雷向本报记者表示，包销的货款只有收回后才能办理结算，并非有意拖欠。
2009年，张文雷升任氯碱协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成为该协会实际负责人。业内知情人士透露，失去合格低汞触媒产品包销权的张文雷，多次在行业性会议上强调，“现有低汞触媒技术有待检验”“低汞触媒目前不宜大范围推广”。
2011年3月，前述石家庄助剂公司在宁夏注册成立金海创科化工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海创科”)，上马新的低固汞触媒和控氧干馏法废汞触媒回收示范项目。投产后不久，一位名叫王柏树的商人找上门来，要求包销金海创科的低汞触媒产品。那风换说：“王柏树称如果同意合作，与行业协会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合作最终未成，王柏树多次放出狠话：不会让金海创科干起来。多位氯碱协会人士对本报记者证实，王柏树与张文雷过从甚密。张文雷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则表示“王柏树和我没什么关系”。
2012年7月，遭遇重重阻力的那风换将金海创科整体转让给山东一家企业，并授权使用部分专利技术。
早在2009年，中国石化联合会(以下简称“石化联合会”)与氯碱协会共同组建了电石法PVC行业汞污染防治领导小组(以下简称“汞防领导小组”)，那风换是唯一一位来自企业界的小组成员。“2012至2013年，我没接到汞防领导小组的会议通知。”那风换认为遭“排挤”与张文雷有关。
2012年，那风换向石化联合会多次实名举报张文雷利用职权抑制先进技术，谋取个人不当利益。
公告难产?
环保部污防司向记者证实，多年来低汞触媒生产企业只有一两家产品达标，假冒产品不仅无益汞减排，还加剧了汞污染。
事实上，早在2010年8月，该行业协会就曾呼吁环保部介入低汞触媒生产企业审核评价。
此后不久，环保部对外合作中心汞公约履约处委托相关权威机构，启动低汞触媒生产企业审核，最终推荐前述金海创科和石家庄某助剂公司的低汞触媒产品符合行业标准，是合格的供应商。
氯碱协会对此却不予认可。2013年下半年，该协会委托相关公司进行低汞触媒企业审核。2013年3月、2014年4月和2015年3月，汞防领导小组会议分别提出“迅速完成公告”。
直到今年6月4日，“2015年低汞触媒生产企业推荐名单(第一批)”才面世，仅新疆天业、宁夏新龙(金海创科的前身)、石家庄某助剂公司等三家企业达标入选。业内人士称，作为氯碱协会重点联系企业，新疆天业生产的低汞触媒仅满足自用，外销极少;而其余两家合格企业均与那风换相关。
一些电石法PVC企业负责人对记者说：“谁是合格的低汞触媒供应商，企业多年来翘首以待，行业协会对此却一拖再拖，这极不正常。”
对此，石化联合会副会长周竹叶表示，2010年，该会与氯碱协会提出低汞触媒替代的时间表与路线图，得到工信部、环保部支持。随后以假乱真的低汞触媒充斥市场，汞防领导小组因此提出实施公告制度。
协会之患
谈及成熟的低汞触媒产品被抑制，业内人士直指与行业协会及其相关负责人逐利设阻有关。
“放着现成的桥不走，偏要摸着石头过河，行业协会大力支持相关利益公司从零起步，启动‘超低汞和无汞触媒’和‘新型复合低汞触媒’研发。” 石油和化学工业规划院石化处一位专家表示，上述项目，前者获得国家专项资金数百万元，未搞出合格的产品;后者尚有知识产权法律纠纷，却通过了行业协会组织的鉴定。
多家电石法PVC企业对记者表示，近几年使用的低汞触媒，均是行业协会领导打招呼的“新产品”，其使用寿命都达不到标准的8000小时。
环保部污防司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员亦说：“氯碱协会支持国外公司在国内一些企业搞催化剂测试，成本高昂，且生产、回收技术都依赖国外，这很不靠谱。”
“对技术成熟的低汞触媒包销不成，就扶持‘听话’‘合作’的企业搞研发，成功无望又盯上成本高昂的无汞触媒。” 行业人士抱怨道。
但在张文雷看来，无汞触媒是方向，行业协会积极推动其研发并无不妥。
但外界并不这么看。如在2015年3月汞防领导小组会议上，谙熟该行业现状的环保部固废中心副总工程师臧文超，就针对低汞触媒推广受阻问题公开指责称：“行业协会要做行业先进生产力的支持推动者，不能做落后技术的保护者。”
据了解，作为国家一级协会，氯碱协会曾在力促取消工业盐专营和放开价格、争取行业生产电价优惠等方面成效卓著，颇负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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