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改行了!昨晚又一宿没睡,现在马上得去处理事情了。”6月11日8点左右,正纠缠在出现矛盾的蓄电池加工链上的一名代工企业主,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后,在室内焦虑地转了几圈,匆匆撂下这话,走了。这家已停工一个多月的企业此前投诉,自己为之代工的产业老大加工合同“强势”更改,利润空间进一步被压缩,数千万银行贷款面临催贷,企业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
有类似遭遇的还有大约二三十家企业。他们均是中国蓄电池行业知名企业,天能电池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能”) 供应链上的一群“下线”。不得已他们开始拼死借债还钱,或者转型,或者远走他乡经营。
天能与其合作伙伴的这场合同变更和纠纷,是中国制造业重地长三角区域最近面临问题的一个典型缩影。
管中窥豹,在当下制造业危机中,清晰地呈现出一个产融危局可能形成的肌理脉象。对其他区域危机应对,或有警示之效。
供应链合约之变
“长兴蓄电池的产业变化,我们已经有所关注,所以对企业的信贷监测有所加强,但会严格依据信贷合同履行。”一国有银行浙江分行的信贷负责人称。
根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调查,仅仅就这几家面临变局的供应商,不完全统计,牵涉银行信贷资金起码在3亿元起。其中,并不包括掀起这场变革的龙头老大—天能电池集团上市公司天能动力牵涉到的银行信贷资金。
这场行业危机发生在蓄电池行业领域,这个被外埠看来因为将来电动汽车的出场而充满潜力的领域,正经历着一场时代的阵痛。
21世纪经济报道根据这批供应商名录调查发现,这场天能动力的合同变更事件,在年初就已经开始,如今,浙江美能电气有限公司负责人马先生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感慨地说:“现在几乎所有加工企业都处在亏本的边缘,我们也准备不干了,内部正在商量对策。”
这家公司与国内大型蓄电池供应商天能集团合作多年,后者最近要求与下游加工企业重新签订合同,其主要内容包括延长电池质保期、降低加工费用等。
“修改合同对下游企业影响很大,好几家企业都没有签,大家还在观望。”6月10日,马先生介绍,近期听说好几家已经停产或准备停产。这些还是浙江清理小型电池加工企业中艰难存活下来的企业,大批企业此前不堪环保投入的成本压力而倒闭。显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大”的挤压,似乎把他们推向生死边缘。
然而对此种抱怨,天能今年新上任的一名高管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表示,这是一种市场行为。任何在法律范畴之外的强迫性合作,都是有违市场经济规律的。
在这场合约变局的事件中,有企业已经准备通过法律手段追责。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联系上这家企业相关负责人,该负责人称,合同还有一年期限,这次是天能单方强制性终止旧合约,签订条件苛刻的新合同,并克扣货款数百万,他们认为涉嫌违约。
“很多企业现在停不下来,因为一旦停产,银行就要收贷款。所以现在大家即使没钱赚,也不敢停。”一名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供应商不愿意公布姓名及机构名称,怕被银行收贷。
长兴龙头争霸
长兴被中国电池工业协会授予“中国绿色动力能源中心”,同时又被浙江省工商局授予“浙江省蓄电池专业商标品牌基地”、被浙江省科技厅授予“电动助力车用蓄电池省级高新技术特色产业基地”等称号,产业集群特征明显。以长兴为中心的蓄电池产业群已经扩延至全国各地。
相关企业的产业结盟十年前就已经开始。根据部分供应商介绍,他们和天能的合作历时多年,最新一期的合同签署大致在2012年年中。
合同约定,天能在合同期间向下游加工商提供极板。所谓的“极板”,是蓄电池生产加工环节中的核心部位,每套成本接近百元,约占电池总价的三分之二。这种模式,为这些小微供应商的起步,担当了一定垫资,在循环中,极板担负着一定的融资效应。
当然,初始结盟是因着双方共赢。“因我司当时合作之际缺乏流动资金,也长远看好天能集团。”一名供应商称,而且,天能提供极板,其他企业没获得国家通过的“极板生产许可证”。
此举同时也为自身培育了一条相对稳定的供应链生态,慢慢辐射到江西、江苏,乃至全国范围。
盛极而衰。浙江宝能电源公司的蔡先生认为,当前蓄电池产能供大于求,在行业竞争加剧的情况下,加工企业面临新一轮洗牌,将有部分企业因为无法承受压力而关停或破产。江西一位企业负责人更是断言,今年或有三分之一的加工企业倒闭。
江苏连云港云海电器负责人殷先生还把当前蓄电池加工企业面临的困境,归因于行业巨头之间的恶性竞争。“天能和另一蓄电池龙头企业超威打价格战,现在也没钱赚,他们想降成本,把压力往下压,导致下游企业生存艰难。” 供应链上一名企业主,认为这种压力的转嫁,与长兴县内两个中国蓄电池龙头企业的恶性竞争有关。
所指的两大巨头分别是天能动力(00819.HK)和超威动力(股票代码:00951.HK)。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竞争关系?
“不仅是价格层面的,还有其它技改、人才等方面。”两大机构均有管理人员向记者承认了这种竞争态势的存在。在与天能供应链发生矛盾不同,超威动力推行不一样的方式。
“超威的发展理念,强调"和合",即使企业艰难,也要保证合作伙伴的利益。”10日,超威动力宣传部部长刘建铭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而且,早在两年前,一个发生在两大机构之间的一个案例,令外界认为他们之间的竞争,趋于恶性。
事件要追溯到2012年11月12日,一个“超威董事长跑路”谣言通过短信形式向超威各大区经理、代理商、合作厂商以及同行业的大大小小老板们传达。此事后由公安介入查清,源头来自天能的两名员工。但天能之后澄清此事与机构无关。
“官员”班子进场
天能的一举一动,都是长兴蓄电池行业领域的焦点。
有知情人士透露,去年以来,地方官员被密集招于天能麾下。至此,形成了一个上市公司的“前官员班子”。这一个班子,以现任董事长特别助理李百英为主的四名地方官员陆续进驻为代表。由此,天能股份内部的高层的人事大“换血”。
李百英的从政轨迹是长兴市法院副院长到交通系统领导,后在担任长兴县发改委主任之后,从县人大副主任的位上,提前退休,担任天能集团董事长特别助理。而其他几名“官员”高管离职前分别是发改委、旅游局、贸易与粮食局的主要官员。
但是,此信息21世纪经济报道没获得李百英确认。一名来自发改委系统提前退休担任天能高管的前官员则介绍,这只是一种正常的市场行为,天能看中的,“是我的管理能力,在位期间从没为天能谋过利益”。而且,前官员班子担任领导,在超威动力也同时存在。“但这次天能比较集中进驻。”多名天能的供应商认为。
而诸多公开的信息显示,实际上偏好启用原政府官员,不仅是上市公司,也是诸多企业的偏好,是一种中国特色。
“这些高官进入企业有没有可能会加剧利用他们原来的人脉、政策、技巧等,肯定是对所在企业有利的,甚至不排除利益输送。”有供应商称。
显然,当下天能和供应商的合约纠纷之下,产业链上的下线企业们,愿意从“恶意”去解读天能人事变动。
不独人事变动,股票变动也被加倍解读。
6月10日下午,香港股票收盘。天能动力(00819.HK)报收2.97元,超威动力(00951.HK)则收在4.91元。
“近段时间,天能的股价比超威低2元左右了,这说明天能在经营方面确实出问题了。”11日,长兴县一位天能的供应商对记者表示。
查询港股资料可知,一年前的2013年7月,天能动力的股份高达4元,而超威动力的股份在3元左右。一年之后,超威股价完成了反超并大幅领先。
回到多年前龙头大哥带领“小弟”企业们的初始结盟,共赢局面到如今的“同室操戈”和同一产业链危机,该反思的其实是每个大小企业,“团结起来,各自反思和整体反思,重新理顺产业链,寻找危机中的机会,重新实现共赢。”一位知情者评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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